据说蒲松龄《聊斋志异》里面的故事,许多是以免费茶水换来的。
蒲松龄早年在一个来往必经的三岔路口,摆过一段时间茶摊。茶棚外,贴一张纸条:来往客官,感谢光临简陋之地,如能给在下讲述一二则故事,均可免茶水钱。这样一来,蒲松龄毛竹搭就的简易茶棚,总是热闹得很。南来北往的人,无论是不是口渴,但凡路过茶棚,都要进去坐一坐,说一段道听途说的故事,或单纯地进来歇歇脚,听一段别人讲的故事。而后,心满意足地再去赶路。
可惜,蒲松龄的茶摊,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就散了。茶,终究属于精神范畴,不能解决温饱。年轻那会,读《红楼梦》,囫囵吞枣,很多细节,随着时间推移,已然变得模糊,但里面喝茶的一些细节,记忆犹新:刘姥姥进大观园,贾母带着她的一干孙儿孙女到妙玉的栊翠庵喝茶。妙玉虽自称槛外人,却云空不空,看人奉茶,即使对众星捧月一般的贾母,她也只是用“旧年蠲的雨水”泡茶,给黛玉宝钗喝的是“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,收的梅花上的雪”。茶杯因为刘姥姥用了一下,就打算丢弃不要了,幸亏宝玉求情,她才说:“这也罢了。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,若我吃过的,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她!”喝茶,本是修身养性,说出这样的话,也是让人无语了。她又说:“一杯为品,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,三杯便是饮驴了。”我很惭愧,自忖是个爱茶之人,充其量是解渴的蠢物。
喜欢喝茶,跟父亲的影响分不开。父亲一生嗜茶,每日三泡。但对茶叶倒是不甚讲究。到了晚年,需对付一些老年慢性药,tp钱包官网忌茶水。在我们的监督劝说下,父亲也曾戒茶数日,只是人明显萎靡不振,父亲对于茶,早已形成一种精神上的依赖。看着父亲不思饮食,只能嘱他茶叶尽量放淡些。
我与父亲一样爱喝茶,也是不怎么能喝出茶叶的好与坏,只是喜欢喝茶时的那份闲与静。煲水、斟杯、闻香,看着一片片嫩绿,在沸水中舒展,袅娜出阵阵清香,归于杯底。心绪,一点点变得从容安宁。感觉光阴也似被茶水晕染了,随意而又温馨。茶跟酒都属饮品,喝茶跟喝酒的感觉完全不一样,喝茶,喝的是一份自得其乐。三毛说饮茶:“第一道苦若生命,第二道甜似爱情,第三道淡如微风。”饮茶,有时候也是悟道。一盏茶,浓了,略显苦涩,淡了便觉无味,好比生活。一片叶子,前半生被大地、阳光、雨水宠爱,后半生辗转、颠沛、炙烤,努力地奉献全部。想想,茶的一生,也是人的一生。
一辈子不喝茶的母亲,特别喜欢闻茶叶的香气。她说茶的味道,好闻,也耐闻。小时候的夏日,母亲总是掐着时间点,给快下班的父亲提前备凉茶。茶叶注入开水,上下翻滚,升腾起袅袅香气,母亲低头深深地闻几下,那表情,像是闻院子里正开着的月季花。我被母亲的表情激起好奇心,也凑上去闻一闻,内心里失望得很,什么也没有闻出来。
成年以后,爱上喝茶,爱上安静平淡的生活,才闻出茶的清香,有时候是胜过花香的。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茶境,亦是一个人的心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