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最近在考驾照。
科目一是纯自学版。借鉴别人的经验，我直接在手机上下载了“驾校一点通”，只要一有空，我就掏出手机做题，等车时刷、坐车时刷、睡觉前刷……有时课间就刷，时间久了，连学生也知道我要考试，他们总关心问我啥时考？还安慰我，像我如此用功，一定考一百分。
科目二的学习就一言难尽了。第一天去练车场见教练，天正下着雨，雨水密密斜织着，早春的风还冷飕飕的，等我到了练车场，就傻眼了。不大的一个旧院子，被各色的线横竖切成若干块，雨水把地面冲得白一块黑一块，铅色的水泥院墙上，歪歪倒倒标记着“倒车入库、定点爬坡……”一切都是那么陌生。入口对面，瑟瑟缩缩的两间平房，一样破旧的门，装着不一样色儿的窗，屋门口款式不一的塑料小板凳，横一只竖一只，乱糟糟的。等在雨幕中来回跑了好几趟，终于打听到我的教练的所在。
半旧的黑色桑塔纳车停在院子的一角，副驾驶位上，一个约莫五十岁光景的男人，膀大腰圆，此刻正歪在那看手机，把个驾驶室塞得满满的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，不停用手鼓捣着，半沉默半焦躁。对于我初次见面的招呼，他似乎并不关心，问半天，眼皮也没抬，依旧戳他的手机，嘴里迟缓答道：“我就是王教练，你上车！”我半是疑惑半是欢喜地坐进驾驶室，等他开腔，他似乎忘记我的存在，换个姿势，手指继续在手机上忙碌着，我只好静静坐着不好打扰，毕竟是初次见面，也许他真有重要的事正在处理，再等等吧。我望着窗外的雨，它也不紧不慢，哪知我的疑惑和忐忑呢。
估计有十分钟了，他还在反反复复鼓捣手机，我终于忍不住问：“教练，我要怎么练车呀？”他茫然从手机上抬起脸，嗬，一张黝黑粗糙的脸，tp钱包迷蒙的眼眨巴着半天，突然像醒了似的说了句：“双踩！”
我左顾右盼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踩什么？”我小声问。
“双踩也不知道！”他仍然盯着手机，提高嗓门，满满的嫌弃和质疑。
“我哪知道，今天第一天来！”几分不平。
他瞟了我一眼：“才来，也应该知道！”
他终于转过眼来，指着我脚边的两只铁踏子：“刹车、离合！”又指着我和他之间的一个棍子似的杆子，用手不停晃动着，晃一次，嘟囔一句：“这是挡位，一挡在这，转过去二挡，再过去三挡……”他手不停嘴不停，然后补了句：“你自己先练吧！”又回到手机上了。
尽管心里一肚子委屈，脑子被他这一阵轰得一盆糨糊，但他是教练，忍忍吧。我稀里糊涂，边扳边嘀咕：“一挡”，那棍子一点也不灵活，僵在我手里，我再用力：“二挡！”我机械地扳着，心里不知道扳的究竟对不对，打眼看看他，正一遍遍反复嘀咕着一串数字，手飞快在手机上戳一阵，又嘀咕一遍，再戳……我在心里一遍遍可怜那个手机屏幕，更可怜我自己。
这是我觉得最难挨而又尴尬的时间了。我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，对傲慢而又心不在焉的教练一忍再忍。练挂挡，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那根杆子都要被我扳出水来了。踩离合、刹车左右脚交替，我真不明白，这有什么可练的，这样踩到底是为什么？我一脑子问题想问，想一想，还是憋回去了。教练教的，一定有练的道理吧，你啥也不会，就听话练吧。那些铁家伙们，似乎也欺负我这个新来的，丝毫不近人情，滞重无比，终于我的手酸了，脚也麻了，无聊至极。我鼓起勇气：“教练，我踩会了，您看看对不对？”他头也没抬，甩过来一句：“今天就练到这儿吧！”
我郁闷地下了车，终于可以自由呼吸这新鲜的空气了。外面的雨还没停，我顾不上穿雨披，骑上我的电动车赶快逃离，拐出院门，看到那辆还停在雨幕中的教练车——黑色的大众，我竟长长呼出一口气。